刘大江:我们希望整个世界都没有战争。但我感觉我这个人不愧是个中国人,我为我的国家尽了力。
当年我为祖国尽了力 如今希望世界无战争
当然讨厌(战争),要死人的。好好的一个人,蹦蹦一下就完了。我们希望整个世界都没有战争。但我感觉我这个人不愧是个中国人,我为我的国家尽了力。
——— 刘大江
2011年5月17日,阔别家乡54年的远征军老兵刘大江回到安徽阜阳太和县老宅。C FP图片
刘大江缅甸的家中装有黑板给学生上课。娜迪娅 摄
一张来自美国国家档案馆收藏的照片中似乎能看到刘大江的身影———他也是这批远征军中的一员。 来自《国家记忆(贰)》一书
2013年1月,“仁安羌大捷纪念碑塔”揭碑仪式在缅甸仁安羌举行,这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座华人在海外修建的中国远征军纪念碑。据统计,70年多前有10万至12万中国远征军走出国门入缅作战,6万至8万人牺牲在了这场国门外的战争中。在当时幸存的不足4万人中,一些人回到了祖国,另一些人却选择留在缅甸。如今这些经历过残酷战争的老人散居在缅甸仰光、内比都、曼德勒等城市。94岁的刘大江便是其中的一位,自老伴去世后,没有子女的老人独自居住在仰光一处有些昏暗的民居中,侄孙会偶尔来陪伴。但大多数时间,刘大江仍然习惯自己呆在屋子里,他有很多的故事可回忆。前不久,刘大江把他的故事讲给了南都记者。
94岁的刘大江清瘦,声音洪亮,只是在走过了几乎一个世纪后,他每天两次上下一个昏暗陡峭的楼梯时需要拄着拐棍小心慢行。但他不让人搀扶,陪伴在身边的侄孙只能在楼梯下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下来。
距离中国远征军入缅甸已经70多年。当前,刘大江正值青春年华,一场战争改变了他的生活轨迹。这个曾经准备去美利坚留学的书生决定穿上军装拿起枪,辗转南京、武汉、贵阳、兰州、重庆、印度、缅甸,在时代无情的搅拌机中留下了一些生死的瞬间和一身的伤。
他不爱笑,在举着军功章时头却低着,表情悲伤。他说他不爱打仗,但抗日战争是必须上战场的;内战就不想打,“自己人打自己人”,因此打走日本人后他没有回国,在缅甸度过了接下来的日子。这里还有他的老兵们,他们和刘大江一样,曾经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,但那已经是70年多前了。
生死好在我有帽子,不然脸就要缺掉了
刘大江生于1919年,正要在上海上中学时,9·18事变,东北的战火随后一路向南,没几年就烧到上海,刘大江看着日军的飞机将活生生的人炸得血肉横飞,愤恨不已,与学校里几个同样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要去“跟日本人干一架”。
南都:当时参军的情况是怎样的?
刘大江:我们一共五个准备去从军,有两个没有通过,我还有另两个(通过了),一个姓张的,一个姓蒋的。1937年,到南京,那里军事学校很多。我就投考了防空学校,为什么?讲起来很伤心啊,我在上海的时候看到他们炸了太多人,所以我最后选择的是当高射炮兵。既然从军了,改个名字吧,我们中学有篇文章,苏轼的《念奴娇》———大江东去,浪淘尽,千古风流人物。我们三个说,好!我就改叫“大江”!咱们也就是豪杰啦!那时候年轻,什么吃苦啊,害怕呀,都没有。后来年底左右队伍就开到了山西太原,在那里守飞机场,我就被安排做观测兵,测量飞机有多高。上了战场才知道,武器不如人家,人家飞机呀大炮呀,我们就是79步枪,嗡嗡嗡打一点,怎么打得了,他们一打啪啪啪一片,所以我们净打败仗。
南都:你参加的第一场战斗是在哪里?
刘大江:大概1937年11月左右,一天晚上来命令了,让我们入太原城里。原来是日本人打来了,第二天早上还没天亮,拂晓的时候,大炮就轰轰起来。太原城墙很厚,打出一个洞口泥土就会落下,日本人的骑兵马队冲上来了。那时候步枪没有用,我年轻也不怕,站在洞口,自己是炮兵不会丢手榴弹,就把手榴弹递给班长,他一打一片,把日本人打退了。到了中午,又是用这个方法,又退了一拨。我对姓蒋的同事说,老蒋啊,没有人了啊,还等谁命令啊,咱们也走吧。我们就从北门到南门,弯着腰走,从日本人大炮的声音判断不是落在附近。
当时守太原城的是谁呀,傅作义。他把所有的城门都用麻包袋堆起来,好在高射炮队在城墙上挖了炮眼,我们就从炮口里钻了出来。到了城外,过了护城河,差不多晚上6点钟,天黑了,有一个人过来,说我姓军(音),是旅长,现在我们被日本人包围了,我们三三两两的出不去,必须集合起来冲过去。听他这么一说,我们差不多集合起来一百多人冲了出去。大概到了晚上9点多钟,到了一个渡口,汾河的11月,河里的水已经干掉了,河心的水到大腿。老兵知道脱掉裤子过河,我们新兵不懂,棉裤棉袄棉大衣棉帽子,还一个铁帽子钢盔戴着,我们就这样过河。风一吹,大衣袖子就冻上了,一磨就磨破了,一咬牙,丢掉。
就在这个时候,看到河那边就是公路,公路上有汽车。心里想,嘿,来迎接我们的吧。哪里呀,汽车灯一亮,日本人机关枪对着噼里啪啦的。我们知道了,就冲过去,过了马路就上山。因为山西那个地方山多,左边是太行山,右边是吕梁山。我们两个人跑向小山坡,刚上了山坡,日本人的骑兵就追来了。那时人年轻,反应灵敏,感觉头一凉,赶紧一蹲。这一蹲,“当”一下子,一刀砍在头上。好在有帽子,不然脸就要缺掉了。我就倒下去撞在山坡上,从山坡下来,还没有流血,好像没有什么事,接着“轰”一声手榴弹一响,然后就没有声音了,我再叫我那个同事“老蒋!老蒋!”,也没有声音,找了阵子,就在那里睡着了。
南都:后怕么?